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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场 | 章梦奇:我想用镜头记录农村的变化

轻年力量 轻年力量 2022-05-1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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轻年力量承像传媒联合举办的“‘47公里’:章梦奇和她的乡村现实图景”在9月5日圆满结束。


本次活动除了为观众献上《自画像:47公里斯芬克斯》、《自画像:47公里的窗》两部优秀影片的放映,丰富可口的茶歇与线下交流活动也备受好评。


活动结束当日,轻年力量编辑部还收到来自观众的影评和观影心得,再次感谢大家对活动的支持和肯定~


放映当天,轻年力量特别邀请导演章梦奇与嘉宾孟浪进行深度对谈。随后,章梦奇还与观众做了亲切互动。


>>>章梦奇与孟浪在映后交流现场


章梦奇说,47公里系列的纪录片拍摄中,她与镜头中的乡村建立了很深的羁绊。那里的每个人都有说不尽的故事等待她去挖掘,随着项目的推进,她也在那里“落地生根”——


一栋她自费修建的民居在村落里拔地而起,章梦奇正计划从城市回归乡村。


有关47公里的一切,究竟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,今天,让我们跟随当天对谈实录节选,再次走进章梦奇与她眼中的乡村现实。




孟浪:感谢导演今天抽空过来参加我们的活动,请您解释下47公里这个数字的含义吧。


章梦奇:我的所有影片都是自画像,自画像是我,47公里是一个地点,所以直白地去转译它就是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做这些事情。我其实本身学的是舞蹈,后来大学毕业后去了草场地工作站开始拍纪录片,然后就在做完我自己的成长故事之后,我开始回到我父亲的村子。这个名叫“47公里”的村子,本来叫湖北省随州市殷店镇钓鱼台村,但实际上它跟那个著名的钓鱼台(饭店)没有任何关系,它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湖北村子,我在这个村子里持续拍摄,这是永远不变的一个主题,有可能是我作为创作者一生的主题。


47公里是随州市到这个村子路口的公里数,村口原来立了个47公里的碑,现在已经被改成42公里了。其实钓鱼台村也不是它的本名,名字被改过很多遍,在不同的时期、不同的历史背景下,它会被改成姚家店、某某生产队,再后来就被合并成比较大的另外一个村子的名字。所以一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人,他们几代甚至十几代人在这个地方的生活和历史,全部都可以被任意的改写,在我回到这个地方之后,我想让这个地方以47公里的方式被更多人知道。


孟浪: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到这个村子拍摄的?


章梦奇:2010年吴文光老师发起了一个叫做“民间记忆计划”的项目,容纳了历史、纪录片、剧场等艺术行动。我是最早参与这个计划的成员之一,做的事情就是回到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村子,从采访历史的故事,采访老人的故事开始,然后再到自己的创作,不管是影片或者是剧场或者是书写的方式,在返回村子的过程中,让参与者去书写自己的故事。



孟浪:从10年到现在,关于那个村子的影片拍了几部?


章梦奇:九部,现在正在做第十部。


孟浪:十年间,就你的观察来说,这个村子有什么改变?


章梦奇:大体上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,最大的变化就是水泥路,是13年的时候才修的,我在村子里面的头几年都是泥路,然后13年开始有了水泥路,这是现实环境的变化。还有一个变化跟大部分村子一样,就是人越来越少。这个村是我爷爷,我的父亲,还有我的大伯他们住的,村子是由不同的自然村组成,最大的江家湾现在只剩下十几户人了。


孟浪:所以说现在村子里其实更多的是一些留守老人。


章梦奇:对,老人一部分,然后就是他们的孙子,基本上是这样的人口构成。我大伯他们可能就是最后一代种田的人,他们的子女已经不太会种田了。


孟浪:那现在这些耕地荒废了吗?


章梦奇:还没有,片子里你看这些田其实每年都有人在种植,但是大家如果看了影片也能感受到,我关注的可能是人的变化,而不是一个比较抽象的一个大的视角,我可能更关注一个个体的变化,以及最直接的——我自己的变化。


孟浪:第二个片子(47公里的窗)里出现的那个小姑娘,她和你是什么关系?


章梦奇:方红是我幺妈的妹妹的小孩,有一点亲戚关系。她四岁多的时候我回到村子认识了她,从此之后她每一年就跟我一起玩儿、一起拍摄、一起做事情。她现在也开始拍摄她的影片,做了一部叫《我的房间》的短片,这部短片19年去了“伦敦开放城市纪录片电影节”和“德国柏林历史博物馆”放映过。她就是村子里的新一代,对我来说,我们俩有点像是一个互为镜像的感觉,在我的创作里,他几乎都在,而且越来越重要。



孟浪:我看你采访了好多老人,他们讲述了很多五六十年代的一些经历、记忆,这些老人你是怎么沟通,怎么去靠近他们,让他们在你的镜头面前去讲这些事情?


章梦奇:这11年有太多的变化了,从他们一开始不认识我,然后我不停地要介绍我是谁,然后就自然而然在村子里面越来越长的时间,其实这些老人我不止采访过一次,第二部影片里面的老人,他的讲述就是由12年~16年的采访构成,并不是一次性完成的。老人的回忆其实不像我们在成片上看到的那样有逻辑,他们不会一整段故事有条理的给你讲完,你去一次他会给你一些细节,你去一次他会给你一些故事,然后汇聚起来成为那个人的一生。


孟浪:有个奶奶坐在一栋红瓦房前,墙上的标语是“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”,那个房子是奶奶她自己的家吗?


章梦奇:对,这两部影片的起源就是因为这面墙。这面墙我在这个村子里面看到过很多次,它曾经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一个标语,你一进到那个湾子的时候,远远就可以看到。


随着时代的变化,这种标语就成了遗迹,在这个村子里面处处都存在着,有些地方可能这破了,那断了,或者看不清楚了,但是那扇门刚好重新打开了以后就把“社会”两个字去掉了,就变成了一个填空题。对我来说,它变得可以让你去想象,它就跟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一样,原来的时代是那个时代的标语,现在的时代大家经常会困惑,我们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当中,所以标语的空缺部分就成了我做这个影片的一个出发点,这两部影片实际上都是关于这个问题:我们怎么来救这个村子,或者我们怎么来救我们自己



孟浪:《自画像和三个女人》里,您曾用了很多剧场的表演模式,然后您自己的舞蹈,但是后面这几部片子里,这种元素用得比较少了,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长镜头,剪辑点也非常少,这个转变是怎么形成的?


章梦奇:关于表演,其实我的影片都有,我不会讲我的影片是客观的影片,我的影片非常主观。虽然它们可能会被界定为纪录片,但是纪录片的维度已经被扩宽到非常丰富的语境当中,我自己的影片其实是充满了设置和表演的,尤其是在斯芬克斯里面,几乎每个镜头对我来说都像一个舞台。那些情景就是生活的剧场,你去舞台上搭一个景都没办法达到这样的效果。


这样的感受和视角是我在16年之后开始具备的,如果一个场景你凝视久了,它就不是一个简单的画面了,你可以进入到一种你的想象和阅读时的场景,那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场景就变成了一个你想象中的剧场,或是一个抽离于日常的场景,在这样的感受下,我就觉得这个这个村子有很多的可能性在等着我拍,而不是说我觉得我拍完这个人就完了,把那个人的故事就完了,所以它是一个表演,但是不像我的第一部影片里面是直接出镜,直接的身体展示和身体表演,但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。


孟浪:这个转变的起源是什么?


章梦奇:起源可能就是因为在这个村子里时间待长了,我的拍摄方式不是一个传统的拍摄方式,比如传统的拍摄方式是我要拍这个人,我要选择这个人,我要做准备,要了解他,然后去把他的故事全部呈现出来,然后剪一个片子。但我每一次拍摄之前却不做任何准备和设想,所有关于影片的内容和影片的方向,都是在拍摄中出现的,这里面包含了很多人的故事,不只是一个人的故事,而且我觉得在村子里面久了你就发现,你在这个村子面前太小了,这个村子里面有太多东西可以让你去阅读了


尤其是第一部影片的时候,我讲我的故事,我想把我的故事讲给大家听,我觉得我有什么想讲的,我觉得我的观点是什么,不管是什么全部都端出来,但是去到了一个村子,实际上是我不熟悉的村子,你看到的是活了几十年的人,他经历了那么多的故事,那么多的悲欢离合,那你在他面前你到底要讲什么?你只能去听他讲,没有办法马上说出你的观点了,所以我觉得这是导致转变的最直接原因吧,就是现实生活太强大了。



孟浪:据我了解,您在那个村子里还修了一个房子?它具体是怎么运作,里面包含了什么东西?


章梦奇:蓝房子是我得了一笔钱给盖的——DMZ奖金(韩国国际纪录片电影节)很多,我就想要在这个村子里面做点什么,一开始是要租房子,后来发现租房子很难。


孟浪:对,农村的房子很少出租。


章梦奇:因为他以很便宜的钱租给你,他可能觉得亏了。反正就是很复杂,就是有很奇怪的东西在里面,然后就打听了一下盖房子多少钱,然后有工作室的支持,还有我家人的支持,然后就盖了大家现在看到的蓝房子。房子也就一百平,不大,上下两层,里面有一个舞蹈台,小朋友们可以在这儿做瑜伽。19年盖完装修好了,后来疫情来了回不去,3月多份随州比武汉早一点解封,所以实际上去年才真正第一次几乎一整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。


孟浪:你修这个房子的时候,村里人对这个建筑物是什么反应?


章梦奇:这十年确实帮我和村里积累了感情,修房这件事还是要看跟他们的关系,他们大部分人都在镇上买了房,他们没觉得奇怪,只是觉得怎么没有院墙,然后又搞这么大的玻璃,还没有防护,然后还没有阳台(笑)。我没有办法设计得去让它更奇怪,但一个蓝色方块可能就相当于一个概念,可以是比较抽象的存在,所以就不打算要围墙了。


蓝房子的外面本来是想着今年可能去,比如说不光是我的工作室,或者说在村子里面小朋友玩,可能是我们“民间记忆”计划的一些作者也可以去驻站,然后在那里跟当地的孩子们互动等等,但是今年也是各种原因吧,未来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在这里发生。





映后Q&A


提问1:是什么支撑您一直围绕这个村落拍下去?


章梦奇:其实中间我也有过自我怀疑,包括怀疑这个事情有没有意义和价值。我在10年参加“民间记忆”计划的时候,当时有有我们总共有差不多十个小伙伴,现在只有我一个了。期间大家的生活发生了变化,很多人家里面不理解,因为这个事情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工作,你没有办法去解释得很清楚,你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,但它不是一个世俗中被大家理解的事情,所以家里面的反对是挺多的。


好在我妈比较理解我,我做什么她都挺支持我。但中间反复质疑有没有意义,有没有价值,会做成什么呢,这肯定会有。但有一点很重要,就是你在具体跟人的相处中获得的这种感受其实超过了很多,但是也很现实,在这个事情的过程中,我多了一个身份,就比如大家说你是一个纪录片导演,现实的一个身份的被界定了,你被辨识了,你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舞蹈的女孩儿。


提问2:您一开始的专业是舞蹈,按正常的职业规划,您可能会有自己的舞蹈工作室,做你擅长的事情。为什么突然决定拿起相机去拍摄?


章梦奇:拿摄像机拍摄生活是因为去了草场地工作站,因为我第一次知道纪录片也是在草场地工作站,当时那里有很多纪录片的放映,但是第一次看的时候很震撼,因为它就是人的故事,而且就是这些普通的人们,你在别的地方没法看到的故事,所以那个就非常触动我。然后在旁听一些工作坊就发现其实我也可以讲我的故事,你的困惑也可以变成一个声音,所以我就就开始去拍了。


但一开始没有马上剪片子,还是把拍的生活故事放到剧场的舞蹈里做的作品。我觉得拍现实生活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,比跳舞更好玩。跳舞非常好,但是因为专业的舞蹈训练有一点像体操,或者像杂技演员的训练,那个非常残酷,就淘汰制。所以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面那个不叫艺术,那是一种技术。



当我离开这种训练后,再去想什么是舞蹈,什么是艺术,就可以更自由地去理解。我现在也跳舞,只是我不用那种非常技术的方式,那这个时候你觉得舞蹈是更需要的,更美丽的事情,更靠近你内心的一种表达。舞蹈和拍摄是非常匹配的东西,你可以试一试,好多纪录片导演都是舞蹈出身。


唱歌要记歌词,但是跳舞就是以我的方式跟随TA,我不会让TA去模仿我做什么。比如有的老人给我讲了很多伤痛过往,但是她一说就停不下来了,我就觉得这种叙述可能对她来说没有用,没有起到缓和记忆的作用,然后我就说不说了,换一个方式,我就说你要不做一点你平时摘菜的动作,我们来模仿你,我们就来舞蹈。然后她的手会这样,这就是舞蹈,还有呼吸的动作。这些看似非常简单的动作,实际上已经是一种律动,是她内心无法用语言说出来的。


提问3:您的纪录片本质是表达还是传播?


章梦奇:传播可能不是我考虑的,因为剧场和影像有非常大的不同,剧场你必须要看现场,一次就过去,而且你看第一场和第二场和第三场是不一样的。但是影像一旦被完成了,它的成品是可以无限复制的,我甚至可以不去那个地方,然后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,十年之后我的片还可以被看到,虽然在影片中的我已经不是同一个我了,但是她那个时候的声音被记住了。


你可以在十年后再看到我,就像上次有人放我的处女作,十年了,新的一批观众已经开始看这个片子了,新观众对于我当时面临的性困惑就觉得太小儿科了,就觉得这有什么可问的,但是在那个时候这是多大的问题,这是多大的恐惧,更不用说更早的时候



所以我不会担心传播,表达才是重要的,但是表达也要更具体的来讲,并不是说你一直有话要说的,你的话要看你对于现实环境的理解,和如何去拓宽你的世界。有很多人都想表达,现在年轻人都可以表达,朋友圈也是表达,但是你怎么去找到更有价值的表达,或者说这个表达不只是说出去,而要对自我塑造有意义,这些都是在创作中可以去想的。


那么多故事,你怎么去把它凝聚成一个最重心的东西?你要讲什么?你用语言开始讲,它可以是一句话,也可以是一个画面,也可以是一首诗,也可以是一个声音,也是可以是一个词。粗糙的素材,不成功的素材,你怎么去阅读它?它到底有没有价值?其实没有坏的素材,只有你没有办法去解读的素材。大家阅读同一个素材是主观的,但是你最终怎么使用它,你选择用什么角度来让这个阅读变成一个指向,就是作者的事情。



采编 | Zed
策划 | 轻年力量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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